今天,读一读他的故事

2024-05-15 17:46:49 - 应急管理部

转自:中华人民共和国应急管理部

今天,读一读他的故事

2024年5月《人民文学》刊登“时代楷模”肖文儒报告文学作品。

穿越“地心”的营救

肖文儒出生在山西省朔州市平鲁区,一个叫打草坪村的地方。那里三面环山,四季分明,远处青山灼灼,耳边莺歌燕语。春夏时节,村庄被一眼望不到边的绿野包围着,隔绝世俗喧嚣。阳光最为浓烈的时候,仿佛每一株草、每一片叶子都镶上了金边儿,在微风的轻拂下,摇曳生姿。

村子里最多的时候有四百多人,家家户户住窑洞、睡土炕。

在那一排排饱含“黄土高坡”风韵的窑洞里,炕的一头连着灶台,灶火的烟道通过炕底,冬天以烧柴来取暖。那烧得暖暖的土炕,至今仍是肖文儒心头的一抹温热。

打草坪村最不缺的就是草,曾经平鲁区的牧场就建在那里,也算是村如其名了。

肖文儒的童年,最多的记忆都与“打草”有关。

秋天是打草的好时节。他和大他三岁的四哥一起,提着镰刀飞奔在村边的山岗上,越过一道又一道沟堑,割完一片又一片草丛,走过一个又一个夜幕低垂。

二十世纪七十年代,村子里还只能靠煤油灯照明,但凡太阳落下去,世界就暗下来了。打完草,回家的路常常是漆黑一片,幸而有繁星和月光为伴,偶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虫鸣。

中秋节的那天,兄弟俩照常踩着月光回家。突然,从灌丛中飞出一只石鸡,叫声划破长夜,于万籁俱寂中凭添几分鬼火狐鸣、云迷雾罩之感。这突如其来的惊吓,让平日里胆大的肖文儒都差点魂飞魄散,兄弟俩本能地抱作一团,久久不敢松开。

童年这条既长又短的路,回忆时总会格外多一些清甜。

村子里那唯一的一条水沟,每每大雨过后,湍急的水流奔涌而下、贯穿西东。

彼时的兄弟俩赤脚站在岸边,与四哥内敛的性格相比,小时候的肖文儒多了一点儿执拗和不羁。

那是秋季的一天,他一个人上山打草。途中,在高低掩映的杂草中,竟隐约发现了狼的踪影!十三四岁的孩子,大概听到狼的故事都会脊背发凉吧?哪承想,肖文儒提着镰刀一个箭步冲上去,硬是追出去几里地。

回忆起这段“追狼”的故事,他脸上的笑容格外舒展:“我小时候是比较勇敢,不服输,大人们都说狼可怕,可是我越追,它越跑,反倒是狼怕起我来了。”

在耳顺之年的肖文儒身上,这种向险而行、逆向而奔的精神特质依旧不曾丢失。某种程度上,与昔日里那个勇敢的“追狼”少年如此契合统一、毫无二致。

二〇二一年一月十日这天,似乎和以往每个日子一样稀松平常。清晨,六十三岁的老党员张纪看了眼沉睡中的小孙女,就匆匆赶往工作现场。作为山东烟台思达电力设备有限公司总经理,他今天的主要任务,是为笏山金矿一个仍在建设中的矿井安装电力设备。

临近腊月的胶东地区,前几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雪,积雪尚未消融,脚踩上去还咯吱作响。远远望去,山峦起伏、沟壑纵横,裸露的土地与残存的积雪沉默相拥。

寒冬里的北风从来不解风情,呼啸着席卷长天大地,肆虐地打扰哪怕片刻的安宁。张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,再次裹紧了工作服。

早上九点钟,他和员工一道,从金矿回风井下沉到井下,开始作业。

在地下六百余米深处,工作了大约五个小时后,设备即将安装完成。还没等张纪松一口气,突然,井筒内传来一声巨响。

爆炸了?一瞬间,张纪觉得有些缺氧,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惊魂未定之际,第二次爆炸发生!井筒堵塞,通信中断,工友们陷入慌乱,张纪悬着的心也随着这些炸裂的物质一起,彻底跌入万丈深渊……

他看着一团漆黑的矿井,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小孙女稚气未脱的身影,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孩子了?往日含饴弄孙的画面有多甜,此刻的黑暗就有多恐惧。他不敢多想……

三天前,刚刚结束全国应急管理工作会议,会议总结了二〇二〇年应急管理工作取得的优异成绩。该年实现了新中国成立以来“三个历史最低、两个历史首次”,其中,“生产安全事故起数和死亡人数历史最低、重特大事故起数和死亡人数历史最低,首次未发生特别重大事故,首次化工、烟花爆竹、非煤矿山、工商贸等重点行业领域同时未发生重特大事故。”

可能正是因为这份来之不易的“成绩单”,这些天来,肖文儒心里有些许轻松。又是一年年关将至,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踏实过了。

一九八三年,肖文儒从山西省雁北煤校毕业后,被分配到原大同矿务局矿山救护大队工作。这期间,他参与了七百多起事故救援,将一千余名被困人员带离绝境,使他们重获新生。

近四十年的工作时间里,肖文儒辗转了数个岗位,变换了数个身份,唯一不变的是始终冲锋在事故救援一线。哪怕已任职国家安全生产应急救援中心副主任兼总工程师,他待过最多的工作场所依然是:矿井里、废墟旁、坍塌处、透水点、洪水中……

接到笏山金矿爆炸事故通知那一晚,肖文儒彻夜未眠。二十二人被困井下,这又是多少个家庭的至暗时刻啊。每一秒,他仿佛都能听见来自井底的呼喊。

在飞往山东的最早航班上,肖文儒面色凝重。按照以往的工作经验,他深知此次救援难度之大、责任之重。

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后,肖文儒终于到达事故现场。

钻机、挖掘机、吊车等大型机械轰鸣不止,钻机穿透山体扬起的白色粉末,将现场的救援人员染成了“面人”。

零下的气温里,肖文儒来不及掸一掸身上的粉尘,也顾不上搓一搓冻僵的手。他已无暇顾及冷暖,眼里只有生死。

地质情况复杂,钻孔工作难度极高,井下涌水量也很大。肖文儒思忖良久后当机立断:提前增调国家矿山应急救援大地特勘队一台高性能钻机前来支援,以备不时之需。

事实验证了他的预判:原本救援希望最大的三号钻在钻至井下五百二十一米处时,距井底目标已偏移七点四米,救人希望破灭。

肖文儒这一预判使得救援进程无缝衔接,一子落而满盘活,新增救援团队及时赶到,在与生命抢时间的这场争夺战里,他牢牢攥紧了主动权。

十七日十三时五十六分,“生命通道”提前打通!

井下的张纪和工友们仿佛被注入了强心剂,瞬间看到了生的希望。他们轮流敲击供水管道和竖井,期待这声音能够传递出来自井下生命的呼喊。

回音太过微弱,虽被救援人员捕捉到,但大家都迟疑了:这声音是来自井下?还是旷野?

肖文儒斩钉截铁地打消大家的疑虑:一定有幸存者!

很快,第一批给养品顺着钻孔投放下去,一起投放的还有纸和笔。

在被困人员眼中,这从天而降的又何止是维持生命的食粮,那分明是一道道绝地逢生的曙光。张纪用颤抖的手记下了工友们的需求,并在最后郑重地写了一句:“……望救援不停,我们就有希望,谢谢你们了。”

此时矿井边的肖文儒也在焦急地盼望着井下的回应。作为现场最具权威的救援专家,他是救援力量的“主心骨”,他的科学研判主导着救援的方向。

十七日二十三时四十分左右,当井下传上来纸条的那一瞬间,肖文儒的心定了:“告诉他们,救援不会停,国家最好的救援力量、最好的医疗团队、最好的救援设备都在这里,我们正在连夜救援!”

惊喜之余,随之而来的压力也更加重如千钧。

十九日上午,第二张纸条也传出来了:“麻烦再送一部电话作为备用,联系不到你们,我们就找不到党了。”

旷野无垠,寒风猎猎。纸条上字字滚烫,但大家心里却仿佛在下一场滂沱大雨。

现场机械的撞击声、救援人员的吆喝声,连同耳边呼啸的风声,声声入耳、不绝如缕。

救援过程中,问题依旧层出不穷。由于三号钻孔涌水在巷道积聚,只能启用四号钻孔代替承担“生命通道”功能。为防止四号钻孔发生涌水,肖文儒建议“先堵水再透巷”,确保这条生命维护和监测的通道始终畅通。

后来证明,转至四号钻孔下方的被困人员,生存环境大大改善,为抢救生命赢得了宝贵时间。

最终,穿越井下六百米,全力奋战十四天,十一名被困矿工安全升井。

看到被困人员的那一刻,在场的人都红了双眼。

气温依旧很低,好在太阳照常升起。

阳光普照大地,抚慰伤痛。

记忆的洪闸一旦开启,便久久奔腾不息。如同这两张字条一样,给肖文儒带来巨大震撼的,还有一些挥之不去的陈年旧事。

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,山西大同凭借得天独厚的煤矿资源,被称之为“中国煤都”。正值改革开放发展之初,我国煤炭需求量激增,“开矿潮”如火如荼。小煤窑星罗棋布,但囿于采矿技术和设备的滞后,加之管理上的不规范,大小煤矿事故此起彼伏。

有一次,遇上一个煤矿采空区着火。肖文儒他们必须冒着接近人体极限的高温,沉到井下打密闭墙。井下热浪翻滚,只能披着浇透了凉水的草袋子摸索前进,这忽冷忽热的“淬炼”,肖文儒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。

说起来,那真是一段与“魔鬼”打交道的日子,每天不是在救援,就是在去救援的路上。

虽然这“冰与火之歌”唱罢一首又一首,但挺一挺也就过去了,真正让肖文儒对这份工作产生犹疑的,是目睹队友的牺牲。

那是一九八七年的一天,原大同矿务局一煤矿发生火灾。队友在打密闭墙的过程中走错了方向,在暗黑的巷道里寻找出口,慌乱中氧气呼吸器被撞掉,最终因一氧化碳中毒而长眠于井下。

肖文儒不敢相信队友离世的事实,他内心的崩塌犹如历经了一场海啸,曾坚守的初心也被摧残得一片狼藉。

旧伤未愈又添新疤,还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伤痛。

一九八八年腊月二十八,就在队友牺牲的一年后,肖文儒遭遇令原之戚——已经身为刑警的四哥,因公牺牲,年仅二十九岁。

那段时间,父母的天塌了。经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世间大悲,原本就体弱的父亲,自此身体每况愈下;母亲悲痛欲绝,整日以泪洗面,更是铁了心反对孩子们从事“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”的职业。

对肖文儒来说,他回忆里的童年也永远地有了缺口。哪怕再听到石鸡的叫声,再看到茂密的灌丛,都没有一丝一毫快乐的影子了。

故乡,也许从那时候起,便再也回不去。

忆至深处,月凉如水。

工作的危险,家人的反对,还要继续吗?肖文儒挺立心头的“救人于危难”的信念,在母亲担忧的泪水里、在自己悲痛的情绪里,变得摇摆不定。

进退维谷之际,一次刻骨铭心的救援,如同黑夜里的微光,彻底点亮了他眼前的路,也坚定了他“择一事、终一生”的信念。

那次,原大同矿务局雁崖矿突发井下中央变电站着火事故,作为副中队长的肖文儒,带领队员深入井下成功救出所有被困人员。

升井后,肖文儒气还未喘匀,眼前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:“谢谢你们……救了我的孩子……”

强烈的哽咽伴随着哭腔,大颗的泪珠嵌进皱纹……眼前这位母亲,面对肖文儒这个陌生的“恩人”时,恐惧、担忧、脆弱以及失而复得的情绪交织,一股脑儿地全部倾倒了出来……

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,这个画面被深深定格在了肖文儒的脑海中,任岁月的橡皮擦如何清除,依然清晰如昨。

如果说少年时候的勇敢与坚持,多少带点少不更事、无知无畏的莽撞与冲动,那么几经淬炼后的成长和蜕变,便成就了他“胸中有丘壑,眉目作山河”的开阔与从容。

三十九年里,肖文儒在救援现场经历过四次二次爆炸,每一次都是命悬一线。

二〇一七年十月十八日,辽宁省阜新万达煤矿发生透水事故,八十三人被困。井下险象环生,作业现场局部瓦斯浓度达到百分之四并继续上升,但凡有一点火星便能引起爆炸。肖文儒冒着生命危险,两次下井查看现场救援情况,连续十一个小时在井下指挥救援,最终八十三名矿工全部获救。

谈及这场救援,肖文儒记忆犹新。“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历尽千辛万苦把人救出来,确实很危险,但只要人能救出来,一切都值了。”

二〇一八年六月五日,辽宁省思山岭铁矿措施井井口发生炸药爆炸事故。当晚在井口附近参与指挥救援的肖文儒,满脑子都绷紧了救人的弦,对散落在废墟中的炸药、雷管丝毫没有察觉。直到天亮才发现,自己完全被“炸药包”包围着……

不会后怕吗?当然会,甚至时至今日,他梦里还经常火光滔天,只身一人行走在火海边缘。

肖文儒几乎完整地见证了中国煤炭工业的低谷与辉煌,在这个行业变化最大、起伏最大、反差最大的三十多年里,他的工作轨迹与行业发展的脉络几近重合。一路浮浮沉沉,他置身其中,成为这个行业的观察者和记录者。

谈及一九九五年,肖文儒刻骨铭心,这一年被称为“黑色救护年”。据当时煤炭工业部统计,那一年矿山救护人员牺牲四十四人,而当时全国的救护人员总数才两万多人,比重高达千分之二。

之所以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,除了救援工作本身的危险性以外,也存在技术落后、盲目施救等诸多因素。

肖文儒常说:“应急救援是非常态化、非正常化的,光凭书本知识不行,还要依靠实战中积累的经验。灾难现场瞬息万变,救援也不能只凭一腔热血,否则不仅救不了人,还会扩大伤亡。”

二零二一年四月十日,新疆昌吉州呼图壁县丰源煤矿发生透水事故,二十一人被困井下。排水的第六天,回风井井下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浪花翻涌。事故救援指挥部决定回风井全部停泵、人员全部撤出,并组织专家专题研究应对。

会上,所有专家判定:井下出现新的透水点,建议立即终止排水。但肖文儒不这么认为,他坚信这令所有人提心吊胆的现象,实际是透水事故中常见的涌气,是随着救援推进、水位下降、压缩气体逸出而导致的水面波动。

事后,专家们经实地查验发现:肖文儒的判断完全正确!

他凭借一次次科学决策、果断建议,成为应急救援队伍心中当之无愧的“定海神针”。

过往生死以赴的救援经历,让肖文儒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,练就了过硬的救援本领,这些经验像积蓄能量的种子,不断生根、发芽、结果,带给他信心与力量,让此后的他哪怕只身前行,也仿若带着一队雄兵。

已是教授级高级工程师的肖文儒,把自己最精彩的人生华年都献给了应急救援事业。

每一次“地心营救”,他的身体都一笔一笔地“记”着:右眼角的伤疤,是烧焦的拉链蹭到脸上留下的印记;变形的关节,是长期水里来火里去刻下的烙印;心脏里的三个支架,是长年累月过度疲劳的“见证”……

他笑称,这是不可磨灭的“勋章”。

转眼已是花甲之年,在常人看来,他也该歇一歇、陪陪家人了。但他总是微微一笑:“只要救援需要,我随时准备出发。”

近年来,我国矿山安全生产和应急救援事业快速发展,作为见证者、参与者和推动者,肖文儒对这支应急救援队伍倾注了满腔心血、贡献了全部力量。

他带领工程技术人员先后实现了矿用石膏、救护通信设备等在矿山救援中的应用,推动正压氧气呼吸器的实验、推广和更新迭代;组织制定救护队紧急出动安全措施、技术操作规程等规章制度,提高了全队应急处突能力;他一次次到基层调研,对国家矿山应急救援队相关方案制定、装备配备、功能定位等提出可行建议……

他说,“这是一支训练有素、装备先进、实战能力强的专业力量,拉到国际上也是一流的。如今,它不仅担当着矿山、危化品等事故救援工作,还在地震、山体滑坡和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处置及建筑物垮塌处置方面大显身手。”

站在人生的重要拐点,肖文儒的内心有些矛盾,掺杂着牵挂与不舍,但更多的是欣慰与自豪。

二〇二一年十一月,中宣部授予肖文儒“时代楷模”称号。

在现场发布仪式的最后,导演组瞒着他,特意为他准备了“惊喜”:他们从天南海北找到数位被肖文儒成功救出的矿工代表,隔着屏幕向他表达了满腔的感谢、感激与感恩。

“您好肖队长,我叫何俊胜,是二〇〇九年在四老沟矿事故中被您救出来的矿工……”

“你好肖总工,我叫刘贵华,是二〇一九年杉木树煤矿透水事故中被救出的职工……”

“我叫张纪,是二〇二一年山东笏山金矿被救上来的一名矿工……”

镜头里,张纪的小孙女依偎在爷爷身边,纯真可爱。“我现在每天领着小孙女上学,看她蹦蹦跳跳的,我感到太快乐了,感谢肖总工的救命之恩,谢谢你们所有救援人员……”张纪双手合十,感激之情溢满屏幕。

“从黑夜到黎明/不管有多难/挫折只会让我/变得更加坚强/从黎明到白昼/未来就在前方/跟着那一道光/一起实现梦想/守护着我的光……”

音乐响起时,舞台中央仿佛真的有束光倾泻而来,如同那幽深暗黑的矿井深处,他给被困人员带去的那束明亮、温暖、希望的光。

现场掌声雷动。看到屏幕上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,肖文儒面对镜头哽咽了……那一刻,被救人员的岁月静好,让他和他身后的这支应急救援队伍一直以来的负重前行,变得无比有价值、有意义。

今年,故乡的清明依旧是细雨纷纷、草木扶疏。对肖文儒而言,这感觉分外熟悉——又是“他乡作故乡”的一年。

参加工作以来,他平均每年出差一百天以上,日常通宵达旦连续工作几十个小时也是常态。哪怕清明祭扫,他也很难有时间赶回去。

对于家人,肖文儒始终深感亏欠。

他有个习惯,就是无论换过多少部手机,相册里始终都保存着一张母亲的照片。他说,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,没啥文化,对子女的要求就是:勤于劳动、好好学习。

年深日久,关于母亲的诸多记忆都已经淡忘了,但是母亲叮嘱的两句话,他一直铭记于心:一句是“要看贼挨打,不要看贼吃肉”;另一句是“公家的油水不沾、油糕不吃”。

这两句简单到有些土气的话,伴随并影响着他全部的工作和生活。

在救援一线,他专业敬业、不畏艰险;日常生活中,他又不显山、不露水。历经生死、看多离合的他,从不计较得与失、不看重名与利。

母亲的话,言犹在耳,他用一生躬身践行。

二〇〇九年,肖文儒母亲去世。某天,他读到“矿工诗人”陈年喜的这句话:“所谓母子一场,不过是她为你打开生命和前程,你揭开她身后沉默的黄土。”不禁悲从中来。

在儿子上小学时,一次以“我的父亲”为题写了一篇作文:“我很少能看到我的爸爸,因为早晨我起床的时候,爸爸已经离开了家;晚上睡觉的时候,爸爸还没有回来。”儿子也曾抱怨又赌气地说:“我遇到困难想找人帮忙的时候,都想不起你来……”

念及此,肖文儒眼角有些湿润。疏于陪伴家人,这可能是他心里最遗憾的事了。

岁月的长河辽阔无垠,大浪淘沙、洗尽铅华。日月星辰只是倒影,留得下的反而是质朴的沙砾碎石。

后来,肖文儒将笏山金矿的两张纸条的复印件,摆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。于他而言,那不止是认可与信赖,更是信仰与力量。

此刻夏意正浓,广安门南街的某座大楼外,万木葱茏、繁花争艳。护城河的两岸鸟语蝉鸣、垂柳如烟,泥土里喷薄着拔节的力量。

城市的夜晚从不缺少灯盏,一点点、一束束、一片片,借着这轻柔和煦的晚风,把石头森林晕染地明亮又耀眼。万千灯盏里,这座大楼里的灯光最是特别——

它为人民“守夜”,永不熄灭。

它用三百六十五天、每天二十四小时的陪伴,守护着这份良辰美景、祥和安宁。

大楼里应急值守的“守夜人”,行色匆匆地奔赴每一个朝升夕落。如同肖文儒一样,他们的背影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,却又那么清楚可见。

像是刺破黑夜的一束光。

来源:《人民文学》

作者:李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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